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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两拨人相向而来,连半刻钟不到,便拨云见日一般看到了对方的情形……然后陷入到了某种尴尬的僵持与对峙中。

官军足足七八百众,迎面而来,倒也罢了,关键是最中间三四百众,军械、甲胄格外整齐,然后一个“麻”字大旗居中而立,为数十骑甲骑所环绕,显然对方那位中郎将也是亲自冲杀在前。

这让只有七八十骑,且没来得及披甲的义军先锋瞬间丧失了继续之前经典战术的心思,包括那个自请出战的豪杰,也都只是咽了口口水,而不再多言。

一伙子人簇拥那面“黜”字大旗,立定在了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干涸沟渠小坝上,只是盯着旗帜下面的那位大龙头来看,等他吩咐。

与此同时,官军明显也得到了之前的情报,意识到来者不善,同样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收紧阵型,顺便飞马向后催动部队。

就这样,张行面无表情的立在旗下,以手搭凉棚,遮住西面的夕阳光,一声不吭的看了大概只有七八个呼吸的时间,眼睛微微一眯,便立即盯住了前方官军队里靠西的一处地方。

那里有足足一整队,大约一二百的弩手,正在茫然的跟随着其他友军一起寻找集结点。

他们步伐犹疑、方向混乱,弩机背在背上,都没被打开。

很明显,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无论是单纯的猝不及防,又或者没看到、没想到,这支实际上对良莠不齐的黜龙军先锋而言最具有威胁性的部队,都根本没被麻祜保护和调度起来……恰恰相反,他们被暴露在了侧翼,而且毫无防备。

张行强压着乱跳的心脏,思索了数息,陡然回身勒马,对着身后扬声出言,却根本没提这些弩手的事情:

“诸位!敌军与我们总体上实力仿佛,此时因为虞城猝然失陷,双方是迎面撞上,也全都措手不及,从道理上来讲,好像谁都无法奈何谁一样……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此时其实有两个天大的优势。

“一是双方都是一整日行军,全都很疲惫,但敌军是披甲追击,而且清晨还作战了,骨子里比我们更累,更难支撑,所谓外强中干,这一点刚刚我们已经试探出来了!

“二是至尊庇佑,我们刚刚过河,所以全军齐整,就在汴水边上,而敌军在平原上追击,部队是前后脱节的!

“这个时候,如果大家愿意听我的命令,跟我一起向前,顶起之前的那口迎难而上的锐气,就一定能反过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一层层往后倒!然后让我们反过来追杀他们两个县!”

说完这番言语,不待面色发白的众人应声或者质询,张行便复又匆匆喊了一人:“阎庆!”

刚刚杀了一个人,可能也是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的阎庆喘着粗气红着脸打马上来,手中长枪的枪尖还在滴血:“三哥吩咐!”

“你即刻回去。”

张行当众下令。“去告诉徐世英我刚刚说的话,然后再告诉他,麻祜就在面前,我来先出击,替他拖延削弱,让他尽全力整备部队,只要整备出一千兵,就立即发过来!再整备一千人,再发过来!前队为后队所接时若不在战,后队即刻行军法,如此继二连三,只要他能把部队在天黑前全发出来,此战必胜!现在重复一遍!”

阎庆愣了一下,明显是消化了一下军令的意思,然后立即回复:“晓得了,有一千兵,发一千兵,连续不断,前队退,后队便可行军法!”

张行点了下头,阎庆即刻扔了长枪给旁边的人,双手拽着缰绳奋力夹着战马向北面汴水岸边奔去。

人一走,张行根本不管其他人的脸色如何,复又弯刀一点贾越和张金树:“贾头领,张头领,部队仓促汇集,没有专门的军法部队,但你们二人要担起责任……只在队末来看,谁要是临阵脱逃,直接斩了。”

贾越面无表情,张金树脸色发青,却都一起点了点头。

说白了,这是一支伪装的强大队伍,里面至少一多半人是没有修为的,那些有修为的,也普遍性不强,而且多数是后续参与到帮内的人士,是没有多少战意的,算是被临时鼓动的。

帮内真正的可靠高端战力不是没有,但大部分都以军官身份在后面整军。

张行回过头来,强压住心中的慌乱,强迫自己用目光从平视其余人眼睛的高度扫过那几十骑,然后一声不吭,便再度转身,提马向前。

这一次,弯刀之侧,寒冰真气提前涌出不断,在春夏之交傍晚时分的中央平原上激起了一股明显的白色水气,宛若人为形成一个小型的薄雾一般。

有修为的,纷纷醒悟,也都使出真气,与张大龙头的真气联结到一起后,瞬间人心大定;没有修为的,也意识到了什么,在看了眼刚才那个斩将利索的贾头领后,也都往雾气中来钻。

旋即,被雾气包裹着的几十骑脱离了步卒和“黜”字旗,直接提速,也直接“甩开了”雾气,然后竟然是不等援军,便往前方官军阵型中偏西的地方直直切来。

那里绝不是什么特别薄弱之处,实际上,在黜龙军的这股显眼雾气移动起来以后,官军的那位校尉便察觉到了对方的目的——一大股弩兵不要太明显。

“他们这不是结阵了嘛,为何不直接来取我?”麻祜今年三十多岁,身形雄壮,面容粗狂,只是在马上看了片刻,忽便然相询身侧的一名队将。“怎么冲着弩手去了?”

“他们没有甲胄。”那名从前方逃来的军官愣了愣,立即回复。“应该是害怕钢弩,所以先去碰弩兵。”

“胡扯什么?”旁边一名校尉完全不能理解。“他们怎么可能没有甲胄?整个东境的贼是最不缺甲胄军械的!黜龙帮更不会缺!”

“我不知道。”逃回来的队将咽了口口水。“但他们就是没几个披甲的……几十个骑兵基本上没几个有甲的。”

麻祜没有理会自己下属低阶军官们的争执,只是冷眼去看那股甩着一股雾气,真气隐隐浮现、状若结阵的骑兵。

之所以如此,首先是来不及了,他之前听着这军官叙述对方战力之强盛的时候,立即想到了之前黜龙帮张行和他劫掠皇后时的传闻,本能当成是有凝丹修为的张行带着黜龙帮全伙高端战力来挑衅,所以根本没注意有一支并不隶属于自己的弩兵就在身侧。

其次就是,原本按照他的理解,如果没有甲胄也是有可能的,那就是全员都是修行者,而按照情报,黜龙帮也是有这个实力的,而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努力撑住,放弃追杀,固守待援,等接应就是……但现在就是,对方居然上来去猎杀弩手,又似乎是在忌惮这些弩手,这就不像是一个正经的高端战力集合在一起的骑兵结阵。

这让他有些疑惑。

正想着呢,随着旗帜引导,那股骑兵陡然加速,借着一大股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真气直直冲入了乱糟糟的弩手中,宛若真正的重骑兵凿阵一般……而弩手们反应过来,居然有几人成功放了弩矢出来,而且成功将两名骑士射翻在地,这似乎又说明他们的修为高手不是很足……但也仅此而已了,接下来,平原之上,所有人都能看到,随着骑兵的冲锋,造成了西侧阵型的穿透性崩坏,弩手们毫无波折的狼狈四散,并引发了不惜代价的肉搏追杀。

这似乎又验证了什么。

麻祜收起多余心思,立即回过头来,下令周围部队向自己团团靠拢,然后又理所当然的看向了几个下属:“你们几个分头去后面找其他人,就说黜龙帮的贼首张老三仗着修为带着七八十骑帮中精锐,施展真气结阵,来做败兵援护,我老麻追了一整日,太累了,不敢再动了…让他们过来救救我这个当家的。”

“我觉得里面应该不是所有人都有修为……”其中一名队将似乎还想发表意见,就努力提醒了一下。“真要是七八十骑都有修为的,刚刚直接就撞飞了……咱们也有骑兵,可以试着夹一下。”

“大家那么累,你打包票?”另一面校尉严厉呵斥。“刚刚漏了甲胄情报的不是你?军中阶级法何在?”

麻祜只是捻须冷笑。

队将晓得麻祜脾气,心里一凉,立即闭嘴跟其他几人一起动身了。

就这样,麻祜这里,军官们心中计较不停,想法不一,认知不同,但从头到尾这些朝廷军官都没意识到的是,前锋这这七八十骑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毫无意义,他们分辨的再清楚都无意义——一个关键的问题在于,黜龙军的主力部队,其实就在四里外。

而他们因为这寥寥七八十骑的前突奔袭,因为其中有黜龙帮的许多核心帮众,因为好多人都是白衣,因为有那面大旗,因为半真半假的真气,因为这支前锋过于果决的突击和进攻而陷入到了迷惑中。

他们的注意力和疑惑,以及猜想全都在这寥寥几十骑上,继而放弃了推进和向前侦察。

当然了,两刻钟后,夕阳下,麻祜和他的部属们就不用再迷惑了。因为就在麻将军皱着眉头看着这群所谓黜龙帮精锐骑士们越来越明显的显露出实力的不足,死伤虽然不多却一直连续不停,以至于开始犹豫要不要试一试动甲骑搞一个口袋阵的时候,正北面忽然响起了密集的战鼓声。

他循声望去,却看到夕阳下烟尘滚滚,继而心中开始本能发慌。

片刻后,就在黜龙帮的白衣骑兵们在侧翼重新集结、虎视眈眈之下,地平线上的烟尘中出现了一支装备齐全、旗帜甲胄金鼓全都妥当的步兵大队横列。

有官军士卒选择了逃窜。

结果,麻祜动都没动,只是抬手一指,便有甲骑亲卫提马追上,斩于阵后,然后,这位先锋中郎将才不急不缓的当众宣告:

“这时候撤退,是在自寻死路!唯一生处,只是在这里跟我老麻一起等后援!而后援马上就到!擅退者有如此人!”

身上早早溅了一身血的张行遥遥望着这一幕,虽然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却也能猜到,便也叹了口气,然后却又面带笑意,回头来找人:

“刚刚那位好汉呢?能否替我去斩了此人?”

只剩下六七十人的骑士队伍里没有人应声。

张行意识到了什么,点点头,就在黄骠马上扔下已经满是坑洼的弯刀,取了惊龙剑来笑对:“既如此!这一阵,我来做!诸君为我后!”

话音刚落,马平儿跃马而出,当先一声喊,王雄诞紧随其后,张行怔了一怔,立即提马追上,身后六七十骑再不犹豫,再度发起冲击,居然是直扑麻祜大旗。

P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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